痴域小說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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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朱璟那天,全城人都豔羨我找了個好歸宿。
隻有我知道,他深愛著另一個人。
深宅三年,深宮三十年。
直到S,我都沒能得到他的愛。
一
十五那夜,朱璟照舊來了我院子。
我在燈下看著書,聽到院外窸窣的腳步聲。
燭光一晃,朱璟就大跨著步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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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紅常服,冷淡著一張臉,在身邊坐下時卷起寒風。
他當過武將,雖然負傷在京都修養,但骨子裡還有強硬的氣勢,一眼刺過來,像是刀子刮過臉。
成親一年,我已經從開始的忐忑過渡到了如今的心如止水,也不管他如何放冷氣,隻顧低頭看著書。
說到這成親,本來以我的身份是配不上朱璟的。
朱家先祖曾跟著先帝打天下,後來被封為異姓王。
朱璟是世襲的王爺,從小就和他父親在邊關歷練,立下赫赫戰功,直到幾年前受了傷,被皇帝恩準回京修養。
而我隻是太子妃身邊的婢女,頂了個女官的名頭。
憑借著這樣低微的身份嫁給了高高在上的朱璟,做了側妃。
成親那日滿城飄紅,百姓的祝福聲不絕於耳,我舉簾偷瞧著不遠處的朱璟。
他騎著馬,臉上冷淡的神情比正月的寒風還要冷冽。
後來他面對我時大部分都是這樣冷淡的神情,若不是謠言如刀,他甚至都不會主動踏入我的院子。
每月的十五朱璟都會來我院子待一晚,就像今天這般,靜靜坐在一旁。
他看著他的兵法,我讀我的經史,等梆子敲過三更,便自覺吹熄燈,直愣愣躺在床上,胳膊之間的距離比銀河還要泾渭分明。
一整年,我們的距離都沒有縮短一分一毫。
翌日醒來,身邊已經空了,朱璟照舊走得毫不留情,隻是桌上留下了一封信。
我熟稔地將信收起來,喚人進來洗漱,坐上馬車出了府,給東宮遞了帖子。
看不一會兒就有人引著我進去。
太子妃王麗華正在廊下喂魚,小臂沒入碧水,恍惚是水中支出的一截白藕。
「娘娘,秋日水寒。」
我站在她身後低聲道,看著她烏發披肩的背影,還有周圍熟悉的婢女們,仿佛又回到了許久前還在王家的日子。
但我低頭看到了自己描金繡鳳的衣袖,恍然已嫁為人婦。
一瞬的心悸讓我忍不住後退一步,迎來王麗華疑惑的回首。
「懷月?」
王麗華的笑是極明媚的,三年前憑借著梅園回眸一笑,勾得太子神魂顛倒,轉眼便成了太子妃。
見我朝袖口一瞥,王麗華揮手驅散了周圍的婢女,等廊下寂靜無人之時,接過我遞來的信。
拆開隨意掃了一眼後,她手一松,素白的信紙落在水面上。
我靜靜看著紙張吸滿水,沉默地落下去。
王麗華的側臉在盯著水面時忽然有了一種刀刻斧削,深入骨髓的冷漠。
「以後這些東西不必給我了。」她說,「你自己看了也罷,扔了也罷。」
我低聲應了。
盡管我知道裡面寫著什麼。
盡管我無數次看到深夜的朱璟捏著筆,在昏黃的燈下一筆一劃寫著。
盡管我知道朱璟愛她愛了十年。
但我沒有資格說什麼。
我隻是他們青梅竹馬歲月的旁觀者,他們所有的悲歡離合都濃縮在經我手送出的一封封信裡。
以前我是信使,如今我是聯結著朱家和東宮岌岌可危的繩索。
而繩索是不需要太多感情的。
「京郊的楓葉紅了。」
離開遊廊前,我聽到王麗華的聲音,輕柔嬌俏,綿綿密密如無處不在的秋雨。
我轉身走過遊廊,將秋日的陽光落在身後。
二
回到府裡,我詫異地發現朱璟居然也早早回來了,剛跨入院中的我一抬眼就看到他高大的背影站在桂花樹下。
正值深秋,丹桂飄香,零零散散的小花落在他肩頭,像是已經等了許久。
「你去了東宮?」他問。
明知故問,肯定是從小廝那裡知道我出了府才急匆匆回來問的。
我撇嘴,點頭。
「……她還是沒有回信?」
這不是明擺著嗎?
自打王麗華嫁入東宮,朱璟無數封信都成了爛泥。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也不知道朱璟是不是打仗打壞了腦子,就那麼固執己見要和太子妃扯上關系,也不怕暴露後朱家滿門抄斬。
「我看到了。」朱璟面無表情地說著,「下次再翻白眼就讓嬤嬤重新來教你規矩。」
我忍辱負重將頭低的更低:「娘娘給您帶了句話。」
「說罷。」
「京郊楓葉林。」
「楓葉林?」朱璟疑惑地挑眉。
「五天後丞相夫人會在京郊舉辦賞秋宴,已經收到帖子了,王爺可一同前去。」我一板一眼地回答,「如果您確定要前往,奴婢會提前知會管家再備一輛車。」
「……好。」朱璟瞧著我,倒是有了些欲言又止的意味,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轉身離開了。
後來又過了五天,我才在馬車上見到了他,一身黑衣,有些疲憊地靠在車廂上。
我沒有故作聰明地打探朱璟的消息,畢竟在朱璟眼裡,我是太子一派的忠實擁簇。
盡管朱家現在也綁在太子的船上,但畢竟維系不深,朱璟反水的簡單程度約等於直接將我弄S。
他不信我,但看在王麗華的份上,暫時不會動我。
我在心裡重重嘆了口氣,恹恹閉上眼,由著馬車一路晃晃悠悠駛向楓葉林。
宴會分了男女席,在月洞門前我眼睜睜看著朱璟走向男席那旁,嘴巴張張合合就是說不出讓他多留一會兒的話。
鬱悶地踢踢腳下的石子,一想到要獨自面對滿院子陌生的夫人小姐就頭皮發麻。
況且裡面的人不是嫡女就是正妻,我一個女官出身的側妃,去了不得被擠兌S。
我磨磨蹭蹭不想去,忽然聽到身後折返的腳步聲。
「怎麼不去?」
朱璟和我並肩站在一塊兒,低頭看著我腳下踢來踢去的石子。
「你啊,還是和以前一樣。」好半天不見我說話,他無奈地嘆了口氣,「不想去就不去了。」
「以前?」我的心自他折返時就開始跳得很快,手指緊緊攥住衣角。
我們所在的牆角被陰影遮蔽著,暗淡的光線似乎帶來了比平常更劇烈的一些情緒,我甚至大著膽子抬頭,對上他的雙眼。
「王爺眼裡的我,是什麼樣子的?」
「膽小,怕人,不愛說話。」朱璟半邊臉都浸在陰影裡,我隻能看到他流暢的下顎,嘴角微微揚著,像是在笑,「有時候經過你身邊,走路都不敢大聲。」
「……也沒有那麼膽小。」我略無語道,砰砰直跳的心髒也慢慢安定下來。
「畫眉。」他突然說道,「和你有點像,機敏又膽怯的雀兒。」
雀兒可比我自在多了。
我撇撇嘴,手指松懈下來,摩挲勾勒著衣袖的紋路。
氣氛一時沉寂下來,隨著時間的拉長,我愈發恨自己嘴笨。
明明想多說些什麼的,明明像這樣溫和的對話是前所未有甚至讓我受寵若驚的。
明明一直期待著和他這樣近的相處。
我猛地抬頭張開嘴,就看到朱璟側頭看向我身後的方向。
窸窣的腳步聲輕盈而熟悉,我曾經聽了千千萬萬遍。
高漲的,沸騰的心霎時沉入了冰水,激起渾身的戰慄。
「懷月?」王麗華的聲音綿密地鑽入耳裡,「你怎麼在這兒……哎呀,見過肅王爺。」
三
我蹲在楓樹後,心不在焉地揪著葉子,不遠處是王麗華和朱璟並肩而立的背影。
他們在低聲說著什麼,絳紅的衣擺被風卷著搭在玄色的披風一角,像夜裡盛開的梅花般纏綿悱惻。
天生一對。
我腦海裡突然蹿出這麼一個詞。
全京都的人都知道,王家的嫡女和朱家的長子是一對兒青梅竹馬,郎才女貌又門當戶對。
我十歲入王家的那天,就在桃園撞見了來找王麗華的朱璟,他們一個抱膝坐在樹下仰頭舉著花,一個倚在樹梢低頭說笑,夾雜在風中的桃花瓣送來溫熱清甜的味道。
那是我第一次體會到何為「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往後的無數日子裡,我都是這樣,站在樹後,站在廊外,站在湖邊,沉默地注視著他們的背影。
踩斷枯枝的聲音打斷了思緒,我抬頭看到朱璟向我走來。
不遠處王麗華嘴角含著嫻雅的微笑,她高高地看過來時,雙眼有一瞬像是無機質的琉璃球,折射出冰冷的光。
我不確定是不是我看錯了。
但很快朱璟漆黑的衣擺像是烏鴉揚起的羽翼,隔斷了我的視線。
回府的路上一片寂靜,誰都沒有說話,等到下了車,我看著朱璟的背影轉過遊廊,像是落入湖中的水滴,輕而易舉消弭。
一直到了下個月的十五,我才再度見到他。
照舊是沉默的一夜,我閉著眼聽著他清淺的呼吸聲,精神卻愈發清醒。
一直挨到了清晨,眼見著晨光透過窗格落下條條框框的影子,朱璟背對著我起來了,路過桌子也沒有停留,大步朝外走去了。
我吃了一驚,慌忙爬起來,果真桌子上空落落的,沒了那熟悉的信件。
怎麼回事?
我呆坐在桌前,隻覺得腦子裡一團漿糊似的,呼吸都沉重起來。
是王麗華不讓他寫了嗎?還是說他自己放棄了?
雖然說不和王麗華通信對朱璟有利無害,何況我不用每次送信時都提心吊膽。
但這突如其來的事還是擾亂了我的心緒。
東宮是去不成了,我幹脆去了朱璟的書房等他下朝回來。
我坐在書房外的廊下,背靠著蔥鬱的樹木,沒一會兒就聽到兩個姑娘走來,一邊掃地一邊輕聲嘀咕。
「……你說的是真的?」
「全京都都傳開了,那還能有假?」
「……那咱們馬上就有新主子了?」
「希望是個好相處的……像王姑娘那樣也行。」
聲音突然戛然而止,我疑惑地回頭,聽到她們慌張的動靜:「奴婢見過王爺。」
是朱璟回來了。
朱璟轉過回廊,瞧見我愣了一下,他身後那倆掃地的姑娘臉都白了,匆匆行了一禮便退下了。
「怎麼來這兒了。」他走到我身邊,幹脆一撩袍也坐了下來,
我心裡還惦記著放才婢女說的話,一時竟把信的事拋下了:「您……要娶王妃了?」
「不是我娶,是府裡需要王妃。」他神色平靜,說起自己的終身大事仿佛在說今天天氣不錯,「是陛下今早賜的婚。」
我有些悵然:「那信……」
「不寫了。」他說這話的時候安靜地看著地面,身後陽光透過灌木灑下斑駁的光影,「以後也不必為我送信了……麗華現在過得很好,我不該打擾。」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哀嘆他對王麗華的情誼被輕飄飄拒絕麼?
我沒有那個立場說些什麼,最後也隻是幹巴巴問他:「您什麼時候大婚?奴婢好早些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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