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域小說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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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成,是要趕你倆出門了,早點收拾收拾,到大街上給自己找個好窩棚吧。」
昨日還一口一個趙三哥,轉臉就不認人了,我回嗆他:「那房子裡鬧鬼,你讓晴月姑娘小心點,別睡太S。」
柳如是住的就是春燕曾經的房,睡的也是她爹和春燕一起睡過的床,那張床下,她爹被抓出來做了刀下鬼。
行李裡就有段副參領送她的一面順德府造的水銀玻璃鏡子。
光彩照人,根根汗毛都看得清。
我拿給她,她照了沒有尖叫,似乎心裡做足了準備,僅是無力地把手垂了下來。
鏡子跌在旁邊。
想了很久後她說:「我怎會在你房裡?」
「罰她嫁作你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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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想復述一遍劉媽媽的話,卻發覺自己怎麼都開不了那個口。
一上一下一尊一卑太久了。
我說不出,做不到,沒那個勇氣,成為和她平等的人。
我嗫嚅著,出口的話卻變成了:「如是姑娘,你傷了暫時不能待客,媽媽說先給你找個僻靜地方先養養傷。」
她還想問,我奪路而逃。
「我去給你買藥,再耽擱下去可不行了。」
到大街上一走,我才發現,四處都亂了套。
連著走了幾家藥鋪,都大門緊閉。
成千上萬人在街上遊行,群情激奮喊著很多口號。
「外爭主權,內懲國賊。」「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誓S力爭,還我青島。」
……
準是洋人又搞什麼幺蛾子,害得所有商鋪都不敢營業。
我一籌莫展之際,走錯進了個S胡同,意外發現有一個紅臉黃發的男人倒在地上。
聽到有人靠近,他抱著頭反復喊:「我,好洋鬼子,好人好人,沒有佔你們的土地,來幫你們的。」
許久,見沒人打他,才睜眼看我。
見我不像遊行的人,他改了口:
「我腿瘸了,能不能送我去東單北大街的婁公樓。
「我給錢,五塊大洋夠不夠,十塊,給你十塊。」
很難不心動,買不到藥掙點外快回去也不錯,以後用錢的地方多的是。
他個子很大胖乎乎的,我抄小道,半背半拖,累得氣喘籲籲。
把他交給婁公樓裡的人後,一個白大褂走過來。
「感謝你朋友,這是十塊大洋。」
我反應過來,跑去看了一眼門口的牌子「協和醫學堂」。
「你們是大夫嗎?」
「是的,是醫生。」
我當即跪下了,他把我扶起來。
我把柳如是的情況一講,他說情況聽著比較緊急,要現場看了才行,但最近時局特殊,他們洋人都不敢出門。
「隻能你把她帶過來了。」
無奈我又折返回去。
柳如是看起來已經恢復些體力,但臉上開始流膿了。
沒有車沒有馬,隻有我的肩膀。
我簡單講了一下情況,就把她扛到肩上往婁公樓走。
穿到大街上,和人流逆行。
我盡量靠邊,在看熱鬧的人群和遊行的人群夾縫中往前擠。
但仍然很扎眼,旁人一眼就能認出我們的身份。
埋頭往前走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和一個舉著旗幟的人撞上了,三個人堆成一團。
他年紀輕輕,戴著金邊眼鏡,非但不惱怒,而充滿關切。
他叫停了遊行的隊伍,把我們扶到了旁邊的臺階上。
「同學們,停一下,各位民眾,圍過來看過來。」
瞬間圍了裡三圈外三圈,幾十雙眼睛瞪得我們發憷。
還有百姓在竊笑。
「我知道你們當中有人不支持我們,認為我們在胡鬧。但請你們睜大眼看看這二位。一位被折磨得滿臉傷疤的娼妓和她麻木不仁的龜奴。
「他們之所以落到這個境地,正是因為從清廷延續下來的腐朽沒落,正是因為曹瞞、章惇一幹賣國賊的不作為,正是因為內外勾結對於民眾的,赤裸裸吃幹抹淨的剝削,更是因為我們國民對洋人和政府過度的害怕和退讓。
「農民們,商人們,手工業者們,走出來吧!和我們站到一起吧!讓我們合力抗爭吧!我們的呼喊我們的汗水我們的血液絕不單單為了自己,更為了這位J女,為了這位龜奴,為了在場的每一位民眾和你們的子子孫孫,為了每一個中國人!
「為了不讓再有人被逼著騎在另一個的頭上,為了不再有任何人能騎在我們頭上!」
他聲音洪亮,感染力極強,洋洋灑灑說完後,振臂高呼,帶著人群爆發出激烈的掌聲、口哨和歡呼。
「廢除二十一條。
「拒絕在巴黎和約上籤字。」
他扶了扶金邊眼鏡,向地上坐著的我和柳如是握拳鼓勁,然後扛起旗子隨大隊伍遠去了。
我想說但沒來得及,我是龜奴,但不是麻木不仁,我也懂很多是是非非。
隻是我一直覺得,世道再變,各個職位都還得有人做。
天已經變了幾回了,妓院不是還得開著,J女不還是有人做著。
不是她就輪到你我罷了。
當然他的話說得很吸引人,我甚至也想振臂一呼加入他們的隊伍——如果被圍在中間當成例子的不是我們的話。
當下,我沒辦法考慮遙遠的子子孫孫,我也根本不會有。
我隻想帶柳如是去治療傷口。
她已經哭得梨花帶膿。
止不住的淚水,和燒傷上的膿液混合在一起,滯重地往下流。
看起來就更疼。
可我感到,她的傷心,疼不過佔十分之一。
剩下的,全是因為被圍觀和踐踏的一個J女最後的自尊。
知道那眼鏡男是好心,我們卻沒感受到好意。
人群都散了,我又把柳如是扛上肩往協和醫學堂趕。
柳如是還在抽泣,有幾滴滴在我的布衫上。
她哽咽著開口:「他們告訴我了,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
「劉媽媽把我許配給你。」
「呃呃呃呃啊啊。那你,是,怎麼,想?
「算了先別想了,如是姑娘,還是先把傷治好要緊。」
我還在逃避。
「我就問你一個問題。」她吸了口鼻子,停住不哭。
「你問。」
正好我們走到了南護城河旁邊,垂柳依依。
她抬手去夠綠油油的柳枝,折下一枝在我眼前晃。
「你以前在這裡說過一句話,還作數嗎?」
「哪一句?」
我當然記得。
在這條柳樹成蔭的河邊,我話很少,沒說過幾句。句句都印象深刻。
但我不敢說記得。
因為那回,我說完了,她卻顧左右而言他。
13
她坐在我肩上,走過這裡許多回。
初春的嫩芽,盛夏的鳴蟬,秋天的黃葉和冬天的禿枝。
我們全一起見過。
那句話是在她來的第四年說出來的,其時民國已經替掉大清。
一位赫赫有名的商人,宋先生,迷上了她。
他置辦著礦場、紡織廠,還是第一批派去美國歸來的留學生——跟柳如是她爹是同學,隻是他不知道,喜歡上的是同學的女兒。
西裝筆挺,油頭光亮,說話儒雅,長相上和她極般配。
宋先生為柳如是一擲千金,最多的一次打賞了兩千個大洋,是滿春院有史以來最大的一筆賞金。
當然,絕大部分進了劉媽媽的口袋。
媽媽高興壞了,狂誇柳如是,還特許她有了姓。
她選了柳。
「為什麼選柳,不選……」
送她去宋先生的宅子的路上,我忍不住問。
「不選什麼?」
陳,我及時剎住車,沒暴露出我知曉她的過去。
「不選其他的姓。」
「趙三,你知道柳宗元嗎?若為化得身千億,散上峰頭望故鄉。」
「不知。」
「那柳永呢?院裡唱的好多曲兒都是他寫的。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也不大有印象。」
「那柳樹呢?你總知道了吧。」
她在上面輕輕拍了我的頭頂。
那是自然知道。
我們正沿著南護城河走。
我撐著她,她撐著傘。
一旁的垂柳新發了芽,在雨中茁壯成長,搖曳著。
「這不就是,細細長長,不禁風似的,好看,像你。所以你才要姓柳吧。」
她啞然失笑,挪了挪屁股,微調坐姿。
「不是這種像。」
「是哪種?」
一陣風吹過,柳枝搖擺得更厲害。
「都飄搖啊。」
我心頭一怔,伸手扯下來一枝,往頭上一遞。
「你握住它,它就一動不動,安穩下來了。」
她握住了,斷枝還是在我眼前來回晃著,道:
「可是它已經被折斷了,誰動一下它都晃。」
說話的語氣哀傷極了。
我似乎被傳染,魔怔了,居然伸手去奪柳枝,大著膽問了句:
「要是我,能把它握緊的話,你會讓嗎?」
我用了挺大力氣,但沒能把柳枝奪下來。
我松了手,柳枝還在眼前搖著。
她沒回答我的問題,而是說起了別的。
「這回怕是最後一回辛苦你送我了。宋先生說往後會用他的小汽車專門接送,不勞你跑腿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心如S灰,空著的左手暗暗掐了一把大腿。
我到底怎麼敢問出來的?
但眨眼之間,眼前的一串綠變了一串紅。
她倒垂著一串糖葫蘆,不知什麼時候買來的。
「以後要是見得少,我會記得你的。」
糖葫蘆,它好像總是在訣別的時分出現。
我突然想我娘了。
小時候我騎在她脖子上,她往上給我遞糖葫蘆。
如今我長成大人了,換了個女人坐在我肩上,往下給我遞糖葫蘆。
我又想起來六子,娘最後給我的一串糖葫蘆,我分過他兩粒。
他S以後,滿春院的龜奴們規矩了認命了。
但姑娘們還沒認,兩類人不一樣。
我們從外到裡都認命,被賣到院裡就不想著走了,因為我們沒有翻身的可能。
烏龜打挺,隻會四腳朝天,淨等著S了。
無論這世道怎麼變,各人都還得在各人的位置。
織錦的沒羅衫,種地的難飽暖。
當皇上的不變小廝,當龜奴的孑然孤單。
而姑娘們嘴裡認,心裡不認。
憑著一張臉,個個都覺著還有翻出勾欄的機會。
柳如是也如此,我祝福她。
「得嘞,能送如是姑娘幾年,已然是小的福氣。宋先生貴氣颯爽,打眼一看就和您絕配,我也盼著他把您握緊吶!」
邊說我邊接下這別離的糖葫蘆。
不管情不情願,肩上輪換過的姑娘也一隻手數不過來了。
願意給我買糖葫蘆的,柳如是還是頭一個。
前幾個裡,心善點的把我當龜使。
心惡的把我當驢趕,不光費我的腿腳,還總向劉媽媽告狀,讓我吃板子受斥責。
可惜,她們不認的命最終還是得認,病S、流轉,沒一個能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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