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域小說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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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清風觀裡的一個小道士。
八歲那年,鬼子進了林岸村,拖走了大師兄的心上人。
大師兄扛著刀連夜追了五十裡,結果連心上人的屍身都沒搶回來。
回來後的他在師父面前磕了三個響頭,然後帶著師兄們都下了山,再也不見蹤影。
後來,鬼子再次進了村,六十歲的師父摸了摸我的頭,他笑著說:
「黑蛋,守好清風觀,師父回來時給你帶糖葫蘆。」
可我守在上山的路口等啊等,他和師兄們一樣,都再也沒有回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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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清風,是清風觀裡一個小道士。
原本我不該叫這個名字的,大師兄說師父撿到我的時候,我的腦袋長得又黑又圓,所以給我取名黑蛋。
說這些的時候,大師兄咧著他那張大嘴,還惡劣地用胡須扎我的臉:
「誰能想到你以後會越長越白呢,這可怪不得我們。」
我被扎得又麻又痒,嫌棄地推開他的臉,重重地哼了一聲:「我決定了,我要改名!」
別以為我人小就不懂,我以後可是要像師父那樣當一個德高望重的道長的,到時候信眾們一問,發現我叫黑蛋道長,這像什麼話?
可是三歲的我扒拉來扒拉去也不認識幾個字,我在觀門口苦思良久,突然一眼瞟見門梁上的牌匾。
當我向眾人宣告自己以後道號叫清風的時候,原本悠闲地撫著胡須的師父突然吃痛一聲,手裡已經有了幾根斷須,他一邊揉著下巴一邊苦惱地問我:「黑蛋啊,你要不再想想?」
大師兄也一臉納悶:「你知不知道這是我們清風觀創觀的那位祖師爺的名號?」
我當然知道。
我們清風觀傳承至今已有上千年,傳說創觀那時正是外族入侵,嗜血茹毛的蠻子闖進村子裡肆意屠S,奸淫擄掠無惡不作,祖師爺為了庇護周圍的百姓帶著觀裡的弟子們下了山,這一去就再也沒能回來。
為了紀念他,這麼多年,再也沒有弟子啟用過這個道號。
可我就是喜歡,看他們不答應,我張開嘴就嚎:「我不管,我就要這個名字。」
一連嚎了三天之後,師兄們臉都青了,見到我就躲,就連經常把隨緣掛在嘴邊的師父看了我都直嘆冤孽。
後來我嚎得嗓子都冒了煙,引發了高燒,師父來看我時,我還揪著他的袖子神志不清地嚷著要叫清風。
師父沒辦法,終於還是答應了我,他嘆息一聲:「你這孩子怎麼這麼犟,這又不是什麼好名字。」
我哪裡理會這些,高興地一頭扎進了師父懷裡,並沒有留意到那一刻他臉上凝重的表情。
2
在這個觀裡,我最喜歡師父,哪怕他依然喜歡叫我黑蛋。
從我會走路開始,我就喜歡跟在師父旁邊。
他打坐時,我就拿著小蒲團趴在旁邊,不過常常是打著打著,我就已經四仰八叉地睡在了師父身上。
師兄們為此都叫我跟屁蟲,可我知道,他們隻是嫉妒我。
畢竟所有人都知道,師父最疼我。
師父會很多東西,他會功夫,會看病,尤其算命很靈,可他從不輕易給人算。
他總說命不是算出來的,人要是提前知道了自己的命運,就是給自己套上了一層枷鎖,真正的命,需要自己去走。
哪怕如此,那些有錢的老爺們依舊不S心,紛紛坐著綢緞馬車拿著貴重的禮物上門求卦,可最後,他們也隻能失望離開。
師父唯一破的例,是為了桃花姐。
那時候桃花姐家裡要給她說親,她家找上門來,想合一下兩人的八字。
我本以為這次師父也會拒絕,沒想到他卻答應了。
我仰著腦袋看著師父在指節中掐算良久,才嘆息了一聲:「孽緣,男方恐不是長壽之相,要是嫁過去便隻能悽惶終生,受盡苦楚了。」
桃花姐的家人嚇了一跳,回去探查後果然發現男方已經重病加身,幾乎到了彌留之際,想要把桃花姐娶過去也是為了衝喜,延一延男方的命。
就算最後沒能成功也不要緊,隻不過些許彩禮,就換了一個成年的勞動力,對那家而言自然是個合算的買賣。
這樣算計人的手段實在是惡心,大師兄帶著桃花姐家的幾個兄弟一起衝到男方家打砸了一番,才出了這口惡氣。
事後,師父僅憑一張八字就斷人生S的事情傳開了,師父的名聲也傳得越發廣了。
可不知為何,師父卻並不高興。
有天晚上起夜時我看到師父一個人站在窗前,明晃晃的月亮從窗外照進來,照在了師父那張晦暗不明的臉上,也照見了那張寫著桃花姐八字的紙,和旁邊的那個大過卦。
大過也,有「滅頂」之像,身將喪矣,要行非常之舉,才有可能破局。
那時我沒有看懂,直到後來才發現,師父的卦果然很靈。
3
桃花姐這樁親事沒成,最高興的恐怕是大師兄。
昏黃的陽光下,站在桃花姐旁邊的他,嘴咧得像村口那隻看見了肉包子的大黃。
我聽著他用黏膩膩的聲音對桃花姐說:
「花兒,你再等我一年,等我再攢點錢,我就跟師父稟明,還俗之後來娶你。」
桃花姐低下了頭,臉紅得像三月的桃花,尤其是她聽到了師兄們的竊笑之後。
大師兄也臉上一紅,繼而又是一黑,他大踏步向我們躲著的草叢走來。
其他的無良師兄們見狀哄得一聲全都散了,隻有我人小腿短被抓了個正著。
大師兄用他那蒲扇般的大手把我拎在手裡,他稍微晃了晃,我就跟隨風搖擺的柳枝一樣。
「你這黑蛋瞎摻和什麼呢,你一個小毛孩子又不懂。」
我不服氣,嚷道:「我叫清風,才不叫黑蛋,而且誰說我不懂,你不就是想跟桃花姐成親,想跟她生小娃娃麼!」
桃花姐的臉更紅了,大師兄見狀嘿嘿笑了兩聲,襯得他這個黑大個越發傻了。
我憐憫地看了他們一眼:「隻是可憐了我那未來的小侄兒,不知道會長得多黑,桃花姐,我看你還是選別人吧,我大師兄跟個大黑熊似的,配不上你!」
大師兄其實不黑,他長著一身矯健的古銅色腱子肉,過來上香的嬸子們每每看到都會忍不住上前捏兩把。
可是誰叫他總叫我黑蛋呢,我可是有脾氣的!
大師兄虎目一瞪,一巴掌拍在我的屁股上,我呆怔良久才感受到那遲來的巨痛,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驚得無數鳥雀振翅而飛。
4
趴在床上的我傷心欲絕,尤其是看著自己的屁股都厚了一層,像是頂著一個大羅鍋一樣。
丟臉S了,這件事要是被狗娃子知道了,他會笑S我的。
我不打算原諒大師兄了,哪怕師兄們和師父幫著一起求情也沒用。
大師兄期期艾艾的湊到我床邊:「黑……清風啊,師兄也沒想到你這麼不經打,就這麼輕輕一碰,你怎麼就傷得那麼重呢,師兄給你買十根糖葫蘆賠罪好不好,你就原諒師兄吧!」
二師兄也說:「是啊,小九,你就別怪你大師兄了,剛剛師父都用拂塵敲了他一榔頭為你出氣了。」
我狐疑的看過去,果然看見大師兄的額頭腫了一個包,心裡才覺得解了些氣。
我別扭的哼了一聲:「說了十根就是十根啊,一根都不能少。」
大師兄連連應是,其他師兄們也紛紛承諾,要是以後大師兄再欺負我,他們會幫我一起揍他。
昏黃的燭光搖曳,我躺在床上看著師兄們圍在床邊鬧成一團,各種耍寶哄我開心,而師父也在不遠處含笑看著我們,嘴裡叮囑著不能讓我吃太多糖,不然會壞了牙。
當時隻覺得尋常,可後來,我卻無數次回想起這個畫面。
5
大師兄雖然長得像頭大黑熊,但還是個說話算話的。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去縣城。
回來後,他將糖葫蘆往我和狗娃子手裡一塞,連話都來不及跟我們說,就急衝衝地拿著手裡的胭脂盒子去桃花姐面前獻寶了。
狗娃子是桃花姐的弟弟,也是我的玩伴,可跟我不同,他最喜歡大師兄。
他捧著糖葫蘆舔得一臉開心,嘴上卻羨慕道:「總有一天,我也會長一身大師兄那樣的腱子肉,也會像他那樣厲害!」
我想象了一下包子臉的狗娃子長著一身鼓囊囊的肌肉的樣子,差點把自己嚇得一個機靈。
為了止住這可怕的想法,我趕緊舔了一口糖皮緩緩心境。
微風拂過樹梢,林間鳥雀輕鳴,我和狗娃子坐在臺階上悠闲地晃悠著雙腿。
那時的我最大的煩惱也不過是怎麼瞞著師父,偷偷快點吃完那十根糖葫蘆。
卻沒想到,最後這心願我一輩子都沒能完成。
出事那天是在一個很平常的下午,狗娃子突然臉色慘白地跑上山來。
他撲到大師兄面前,嘴唇都打著哆嗦:「大師兄,我姐……我姐被幾個當兵的拖走了。」
大師兄肩上一松,水桶直直地掉下來砸在他的腳上,可他卻沒有半點反應。
他一把抓住狗娃子的肩膀:「你說什麼,花兒被誰拖走了?」
桃花姐有一手刺繡的好手藝,她經常會把繡好的繡品送到鎮上補貼家用,今天她如往常那般去往鎮上時,卻被幾個當兵的給攔住了。
那些強盜不由分說地拖了她就走,還是路過的村裡人看到後,才傳回了消息。
桃花姐家裡亂成了一鍋粥,但他們都是莊稼人,連找人的門路都沒有,這時候還是狗娃子機靈,想到了我的大師兄。
狗娃子哭得涕淚橫流,他抓住大師兄的手不肯放:「大師兄,你一定要救回我姐姐。」
大師兄已經早就準備好的刀綁在背上,臨行前他許下承諾:「你放心,就算舍了我這條命,我也會把花兒帶回來的。」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山道後,我問師父:「師父,大師兄會成功的吧?」
他那麼厲害,是這麼多師兄中唯一繼承了師父功夫的人,就連師父都說,他在大師兄這個年紀的時候,都比不上他。
師父久久沒有回話,半晌之後,他隻是摸著我的腦袋嘆了口氣。
6
大師兄是一個月之後回來的,他並沒有帶回桃花姐。
回來後他沒有說一句話,隻是不吃不喝在床上躺著,就像S了一般。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抓走桃花姐的不是普通的兵,而是鬼子。
那幾個鬼子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我們鎮上,他們抓了桃花姐後先是把她獻給了他們的上官,一番凌虐之後,又將她扔給了底下的士兵。
等大師兄找過去時,她連屍體都沒有剩下,那些畜生作完孽將她與其他同樣被凌虐至S的女子一起燒了。
說這些的時候,師兄們以為我睡著了,他們一個個咬牙切齒的,胳膊因為用力鼓得老粗。
而躲在被窩裡的我想起那個笑靨如花的桃花姐,想著總是在她旁邊一臉憨傻的師兄,眼淚不知什麼時候流了滿臉。
第二天一大早,我端著粥來到了大師兄的房間。
他明明平靜地躺在床上,卻仿佛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看起來靜謐又危險。
我將粥往他嘴裡塞,可他怎麼都不肯張口,最後那粥隻能順著他的臉側流下去,就像是一道道未幹的淚痕。
我怕極了,一邊哭一邊繼續給他喂:「大師兄你吃點啊,你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再這樣下去會生病的。」
見他依舊沒反應,我實在沒辦法了,隻能道:「大師兄,你真的要把自己餓S麼?你要是S了,桃花姐的仇怎麼辦!」
大師兄的眼睛終於睜開了,他啞著嗓子道:「你說得對,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我還不能S。」
我被他眸中的滔天恨意嚇得呆住,久久都沒有說話。
後來我曾經不止一次後悔過,如果我當時不說那句話,大師兄是不是就不會走。
可惜世事沒有如果。
7
從那天開始,大師兄真的振作起來,他如往常那般把觀裡的水桶都挑滿了,又買回來許多糧食,再劈好了一個冬天都燒不完的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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