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給我發的是：【宋知風，你S在外面吧，永遠別回家了！】

我曾無數次向她靠近，可她卻一次一次地把我推開。

 

她有很多次機會救我。

 

也有很多次機會知道我的S訊。

 

可她都拒絕了。

 

她親自做了壓S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甚至我S後，她還要在網上發布那樣的言論，汙我清白。

 

「宋知風……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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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甜將我的手機貼到心口，泣不成聲，痛得呼吸都在顫抖。

 

卻忽然抬起手，狠狠地盯著無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是程霖親手給她戴上的戒指。

 

她猛地摘下戒指，把它扔進了垃圾桶裡，像在看著一個仇人：「程霖，我恨你！就算你救過我……我也要你給阿風血債血償！」

 

但那也是我給她買的戒指。

 

她卻沒機會知道了。

 

孟甜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忽然仿佛想起了什麼，站起身往上鎖的房間走去。

 

我瞳孔一縮。

 

那個房間裡，是我當年追求她時，給她畫下的肖像畫。

 

她受傷以後，看見這些就會想起不好的回憶，所以我把房間鎖了起來。

 

隻見孟甜打開了房門，徑直走到了那幅最大的畫跟前，仔細端詳。

 

看著看著，她忽然捂住了頭，明顯是創傷發作了。

 

她卻強忍著疼痛，上手摸索：

 

「不對……不對……」

 

孟甜的眼裡逐漸沁出眼淚。

 

她忽然坐倒在地，抱頭尖叫。

 

「怎麼了？」

 

我的靈魂忍不住蹲在了她面前，看著她悲傷痛苦的臉。

 

結婚後，她的創傷應激經常發作，每次都是我陪她度過的。

 

她在我懷裡會慢慢平靜下來。

 

但現在隻剩她一個人了。

 

孟甜喘著氣，強撐著身子站起，眼神逐漸篤定：

 

「不對。

 

「救我的人……傷的是左手。」

 

12

 

她想起來了？！

 

我倏然一驚。

 

當年我、她和程霖三個人攀巖遇險，為了救他們，我的左手受了重傷，落下了後遺症。

 

醒來後，孟甜卻誤以為程霖才是她的恩人。

 

程霖的右手受了傷，孟甜心疼不已，轉頭責怪我：

 

「你害得他再也沒辦法畫畫了！你怎麼賠？」

 

不，那些……是我畫的。

 

程霖從來就不會畫畫。

 

但我已經沒辦法證明了。

 

每當我試圖向孟甜說明真相，她都會創傷應激，尖叫發狂。

 

後來，我也漸漸放棄澄清。

 

隻要她還願意在我身邊，我可以忍。

 

但是看到她主動走近真相，我那顆久未跳動的心，還是激動起來。

 

孟甜的聲音輕得像在呢喃：

 

「這張畫，也是左撇子。」

 

她摸索著畫面上的筆觸，左重右輕。

 

是明顯的左撇子筆觸。

 

她忽然嗚咽道：「可是……程霖他一直說自己傷的是右手，所以沒法再給我畫畫了。」

 

她猛地將畫紙揭下，看到了畫背面的落款。

 

——宋知風。

 

孟甜再也堅持不住，大哭起來，眼淚打湿了手中的畫紙。

 

「一直都是你……宋知風……救我的人是你，愛我的人也是你……

 

「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都對你做了什麼啊……」

 

她徹底情緒崩潰。

 

13

 

曾經我是很愛她的。

 

我是個孤兒，無父無母，受盡冷眼。

 

憑自己的努力上了學，卻因為貧窮，時常被所有人嘲笑。

 

孟甜卻護著我，說她要當我的大姐大，讓我當她的提包小弟。

 

不管怎樣，那些人總算是不敢再嘲笑我了。

 

那時我沒錢買早餐，總是餓著肚子上課。

 

她卻每天早上都把一份早餐丟給我，倨傲道：「吃吧，不吃飽怎麼幫我提包？」

 

託她的福，我再也不必忍飢挨餓。

 

後來我因為出色的體能素質，被救援隊意外看中，隊長主動提出免費把我帶去訓練，還可以給我提供一份工作。

 

我欣喜於自己終於有了出路，高高興興地去對她說這個消息。

 

她卻愣愣地看著我，眼淚掉了下來：

 

「宋知風，你要走嗎？」

 

「你不走好不好，我想你在我身邊……」

 

我猶豫了兩天兩夜，終於狠下心來，想著回絕那邊算了。

 

往前走的路還有很多條，但孟甜就隻有一個。

 

錯過，就再也遇不到了。

 

可我還沒告訴她我的想法，她卻跑到我家來找我。

 

那時是個寒冬，孟甜跑得氣喘籲籲，雙頰泛紅。

 

她背著手，神神秘秘道：「你低下頭。」

 

於是我低下了頭，感受到頸間傳來一陣溫暖。

 

是一條圍巾，針腳有些粗糙，但能看出來是手工織的。

 

她看著我，拍了拍手：「好啦，你去吧。

 

「戴著我的圍巾，就當我一直在你身邊好了。」

 

我看到了她指尖上裹著創可貼，是織圍巾留下的傷。

 

她那樣的大小姐，也會為誰付出真心嗎？

 

還是為我這樣的失敗者？

 

我忍不住開口：「可是你之前不是說……」

 

「宋知風，你是要進入救援隊，成為英雄的。

 

「我總不能困住你一輩子。」

 

孟甜轉過身，卻又側頭看我，眼裡盈盈有光：

 

「如果你還想見我，那你就努力一點……

 

「早點回來，當我的英雄吧。」

 

為了她這句話，多苦多累，我都熬了過去。

 

我成了隊裡最努力的那個，他們都好奇於我的毅力。

 

隻有我知道，我這麼努力，都是為了不要讓她失望。

 

後來我學成歸來，成了一名光榮的救援隊隊員，圓滿完成了無數救援任務，也成功和她結婚。

 

她從不嫌棄我身上的傷，還說那些都是我的勳章。

 

那時鮮花和掌聲包圍了我，還有愛人在我身旁。

 

那時的我，以為人生苦盡甘來。

 

我吃完了苦，終於要等到甜了。

 

沒想到我的人生，卻是連綿不絕的萬重山。

 

一山放過一山攔。

 

14

 

隔著一扇玻璃，孟甜又見到了形容枯槁的程霖。

 

他被拘束著，看起來狼狽不堪。

 

程霖哀求道：「阿甜，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宋知風他故意氣我，我才一時鬼迷心竅了。我們可是好兄弟，我沒想過要他S啊……

 

「阿甜，你是受害者家屬，求你出具一份諒解書吧，宋知風他已經去世了，再追究我的責任也無濟於事，他沒法再回來了。我出來以後，會好好給他贖罪……」

 

「程霖，你真好笑。」

 

孟甜猛地瞪著他，神情暴怒：「當年被困，被宋知風救下的人，難道就沒有你嗎？

 

「你怎麼好意思冒名頂替他的一切，心安理得享受著原本該屬於他的東西？你怎麼敢？

 

「你還想贖罪？那你趕緊下地獄去當面見他，給他道歉！」

 

她狠狠扔下一句：「好自為之吧，居然敢編造謊言謀害英雄，你就該血債血償！這是你應得的！」

 

轉身就要走出去。

 

程霖卻眼尖地看見了她空蕩蕩的無名指，忽然狂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孟甜，你扔了戒指是不是？」

 

孟甜的腳步停了下來。

 

「你不知道吧，那枚戒指不是我買的，就是宋知風給你買的。他把戒指放在我這裡，怕你知道，想給你一個驚喜。」

 

程霖笑出了眼淚，笑得瘋魔：「他倒是個真情種。隻可惜遇到了我們兩個人渣！他的真心都喂了狗！」

 

「不！！」孟甜抱住了頭，難以置信，「那明明是你給我的，怎麼可能是他的……」

 

程霖破罐破摔，大喊道：「那個婚慶團隊還不夠讓你認清現實嗎？孟甜！別裝深情了！你又能比我好到哪裡去？他的S就是因為你！

 

「是你認錯了人，是你親手把他推出了家門。

 

「要下地獄，也要我們兩個一起下！你別想自己幹幹淨淨！你不配！」

 

15

 

回到家，孟甜想找出任何與我有關的東西，卻發現再也找不到了。

 

無論是我們的結婚證、結婚照，還是我的勳章和獎狀、錦旗，都被她一氣之下毀了個幹幹淨淨。

 

如今，已經在垃圾處理站裡面被壓縮成了一堆廢品。

 

就像我已經成了一抔灰，靜靜躺在骨灰盒裡。

 

她再也沒有能夠懷念我的機會。

 

暴雨裡，孟甜飛奔出門，摔倒了好幾次，狼狽地衝進了家附近的垃圾處理站。

 

她滿身泥水，努力翻找著。

 

但徒勞無功。

 

她跪在地上哭喊著我的名字。

 

卻再也沒有人會回應她了。

 

旁邊有人議論紛紛：「那是個瘋子嗎……看起來精神不正常啊……」

 

有人認出了她，現場打開了直播：「大家快來看啊！這不就是前些天在網上造謠宋知風的那個毒婦嗎？看起來真是瘋了，不然也說不出那麼毒的話！」

 

還有個孩子衝過來呸了一口，叉腰道：「壞阿姨！不許你罵風風叔叔！他是英雄！」

 

很快，孩子就被他媽媽拉走了：「寶寶，別靠近瘋子，會傳染的嘞……」

 

以前驕傲不已的孟甜卻沒有反駁他們，也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她隻是渾渾噩噩地站起來, 走回了家。

 

她想找到哪怕一件和我相關的東西。

 

卻發現前幾天她一時生氣, 幾乎把所有與我相關的東西都扔了出去。

 

當時程霖看著我留下的東西, 調笑道：「阿甜, 他都丟下你跑了，這些不要了吧？」

 

孟甜揮了揮手, 毫不在意：「丟了吧。」

 

於是, 我的所有日常用品都被他們丟了出去。

 

家裡空蕩蕩的，沒了我的痕跡。

 

就像我從來沒有住過這裡。

 

從來沒有和她相愛過這麼多年。

 

她打開手機, 看到有人發帖：

 

「宋知風不是孟甜的丈夫, 孟甜配不上他。

 

「宋知風是我們的英雄, 我們永遠懷念他！」

 

孟甜呆呆地站了一會, 才終於苦笑道：「是啊, 我不配。」

 

說完這句話, 她整個人仿佛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氣，整個人都變得滄桑枯槁。

 

她走進了那間不再上鎖的房間，跪在了自己的肖像畫面前。

 

那是我畫的孟甜。

 

——最愛我那一年的孟甜。

 

——那個許諾過會永遠愛我的孟甜。

 

我眼裡的她笑容幹淨, 那樣純真美好, 滿眼愛意。

 

可現在的她滿身泥濘, 早已不復當初。

 

孟甜就這樣跪倒在自己燦爛的笑容面前, 泣不成聲。

 

16

 

程霖的S刑執行那天, 孟甜來了我的墓前，帶著一束白花。

 

「阿風, 我特地來告訴你一聲，程霖他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她對著我的墓碑，深深鞠了一躬：

 

「下一個，該輪到我了。」

 

我默默看著她。

 

其實我的靈魂早該消散進入輪回了，可也許是她的執念牽引著我, 讓我一直停留在這裡。

 

這段日子裡, 因為她之前做的事, 公司的股價也瘋狂下跌。

 

為了及時止損，她把公司移交給了下屬, 自己退出了商界。

 

還注銷了一切的社交賬號，與世隔絕。

 

她開始沉迷於極限運動。

 

攀巖、跳傘、深潛, 孟甜一個個嘗試過去。

 

時常有人認出她，指指點點：「真是個無情的人, 做出那種事，居然還有臉在外面旅遊享受到處玩！」

 

她都不作回應，默默地準備著下一次挑戰。

 

最終在一個深夜裡，她對著我的遺照喃喃道：「阿風，我以為我還能替你活下去的。

 

「可是在每一次極限運動裡, 我體驗到瀕S感時，我心裡都歡欣不已。

 

「你是我的英雄, 是我對不起你，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贖罪？

 

「我好想去見你。

 

「阿風, 等我看到程霖的S刑執行，我就去見你好不好？」

 

沒有人回答。

 

她卻痴痴笑了：「那我們約好了。」

 

於是, 我看著她乘車去了我出事的那座山，一步一步爬到荒無人煙的山頂。

 

天氣很好，晴空萬裡。

 

陽光照在她的身上。

 

孟甜越過欄杆, 縱身一躍，墜入雲層。

 

「阿風，我來找你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