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沈北辰才在早自習開始之後走進班級。

 

我目不斜視。

 

可刷題的鼻尖卻控制不住用力，劃破紙張。

 

同桌發現了我的不對。

 

「宋昭昭你眼睛咋紅了？」

 

前面的趙聽雪突然轉過身，把臉湊近沈北辰。

 

「我還以為你吃幹抹淨就不來了呢。」

 

我的身子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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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控制住身體，看向聲音來源。

 

沈北辰放下書包，從裡面拿出精美的飯盒遞給她。

 

飯盒頂上，放著小小的正方形的藥盒。

 

他低笑，掐她的臉。

 

「說什麼胡話，我去給你買藥了。」

 

「喲——」

 

今天的早自習沒有課，八卦的同學們早就開始擠眉弄眼。

 

「喲」聲一片。

 

趙聽雪紅著臉，任憑他們打趣也沒有說話。

 

又有人把話頭對準了我。

 

「完咯，這次小青梅徹底沒戲咯！」

 

「宋昭昭可要傷心S了。」

 

「傷心什麼，不行我去安慰安慰她唄。」

 

汙言穢語。

 

沈北辰皺眉，打斷最後那人說話。

 

一道人影衝過來。

 

議論的同學們，書桌哗啦啦地連著倒了兩個。

 

巨大的聲響。

 

我忍無可忍，對著倒塌的桌子又是一腳。

 

「沒完沒了你們！

 

「背後議論一個女孩，顯得你們牛逼是不是！」

 

衝到顱頂的怒火。

 

讓我整個人都抑制不住地顫抖。

 

剛剛嬉笑的那幫男生，面面相覷，誰也說不出來一句話。

 

趙聽雪像看不下去了。

 

從座位上站起來。

 

「宋昭昭，有病吧你？玩笑你都開不起？」

 

那群沉默的男生像是被提醒了一樣。

 

趙聽雪說完話，也站起來看我。

 

「桌子踢到了，宋昭昭，你給我們扶起來！」

 

趙聽雪雙手環著胸，居高臨下。

 

她身後站著的沈北辰皺眉，彎腰扶起其中一個課桌。

 

站起來看著我。

 

目光中全是譴責。

 

「宋昭昭，現在是早自習時間，別鬧得太過。」

 

我再也忍不了。

 

眼淚順著眼眶流下來大喊：「沈北辰本來就和我沒關系，你們說夠了沒有，說夠了沒有！」

 

同桌衝過來。

 

一把抱住了我：「你們有完沒完了，宋昭昭什麼都沒做，議論一個女孩，有意思嗎！」

 

或者是多出來局外人仗義執言。

 

男生們抿著唇，沒人講話。

 

同桌幫我擦著眼淚。

 

那邊忙著，在整理被我踢倒的課桌。

 

一道女聲輕哼。

 

書本的聲音甩到桌上。

 

「年紀小的，可真矯情。」

 

同桌嚯的一聲站起來。

 

卻被我拉住了手。

 

這一次，我自己站在趙聽雪面前。

 

「既然你覺得沒事，那我就報警吧，當著警察的面，希望你能告訴他們，這些流言，全是你鼓動的。」

 

趙聽雪白了臉。

 

但仍佯裝鎮定：「和我有什麼關系？」

 

「既然你覺得是小事，那你就幫所有人扛下來好了。」我扯著唇笑，把手機拿出來，屏幕上撥打電話。

 

僅僅三個數字，手指點在屏幕上，留下明顯的水漬。

 

電話撥通，趙聽雪終於慌了。

 

一把推在我的左肩：「你是瘋子是不是！他們說你你咬我幹什麼！」

 

事情牽扯到了她。

 

趙聽雪終於知道疼了。

 

之前她維護過的男同學們輕微變了臉色。

 

要知道，之前的他們，可都覺得趙聽雪是仗義執言的俠女一個。

 

說到報警就變了臉。

 

誰能不意外呢。

 

手機裡，傳來接線員接通的聲音。

 

有人突然把手機從我手上抽走。

 

沈北辰皺眉。

 

「宋昭昭，都是同學，有必要鬧到報警這一步？」

 

所有人的視線都擱在我身上。

 

我的心跳聲恨不得跳到嗓子裡，可一種難以言喻的爽感卻從心裡蔓延。

 

我冷笑：「你們這些人，滿嘴噴糞的時候怎麼不考慮是同學呢？」

 

從小到大。

 

我第一次發了這樣大的脾氣。

 

不知道是誰叫來了班主任，我們所有參與的，都被叫到辦公室裡。

 

這次，前因後果被梳理清楚。

 

沈北辰早戀的事情。

 

瞞不住了。

 

12

 

中午最熱的時候。

 

沈阿姨被叫到了學校。

 

趙聽雪的父母最近剛到外地打工，沒有人回得來。

 

她在老師的辦公室裡待了很久。

 

出來的時候，正好我被同桌帶著去超市，視線對上。

 

沈北辰不是個東西。

 

但沈阿姨對我從來都不錯。

 

我站住沒動。

 

同桌懂了：「昭昭，等下我幫你也買一瓶水。」

 

沈阿姨走到我的面前，紅著眼。

 

「昭昭，北辰讓你受委屈了。」

 

我沉默著，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寬慰她的話。

 

記得之前也是被請家長。

 

是我因為不交朋友，被初中同學孤立、欺負。

 

沈北辰為了我和帶頭的同學打了一架。

 

沈阿姨被叫到學校。

 

從辦公室出來時是笑著的。

 

她說：「北辰大了，知道保護妹妹。」

 

然而時間並沒有過去很久。

 

沈阿姨再到學校。

 

沈北辰變成了把我帶入輿論旋渦的人。

 

趙聽雪從教室裡出來。

 

看見我和沈阿姨站在一起，甜甜地笑了。

 

「是沈阿姨吧，您做的排骨，真好吃。」

 

她不動聲色地擠開我的位置，站在沈阿姨的正前方。

 

我沉默了片刻。

 

還是退後了幾步離開。

 

走到教學樓門口時，遇見了匆匆回來的沈北辰。

 

他拎著三瓶冰水。

 

視線交匯時，他站在原地，有些不自然地別開眼。

 

我當沒看見。

 

從他身邊路過。

 

「宋昭昭！」他叫住我，「我早就告訴你了，等我一年就可以了，趙聽雪……我從來沒想過要鬧到我媽面前。」

 

他垂下眼。

 

從袋子裡拿出一瓶冰水遞到我面前。

 

「可青春隻有這麼幾年，我想玩一點可以玩得到的，這沒什麼毛病。

 

「哪怕我為了聽雪和你面上保持距離，也從來沒有拉黑你的聯系方式，宋昭昭，我一直都在給你保留機會。

 

「你看不懂嗎？」

 

沈北辰的話，足夠我理解半天。

 

半天之後，我的三觀巨震。

 

「你的意思是，我還要感謝你？！」

 

他沒說話。

 

表情帶著點不被理解的失望。

 

我簡直被他逗笑了。

 

「要不要你和別人睡覺時，我在幫你喊一下加油啊？不然，我自己都覺得對不起你給我保留的機會。」

 

沈北辰面色一變。

 

遞在半空中的冰水也收了回去。

 

「你和誰學的說話？陰陽怪氣！」

 

「這不都是拜你所賜，帶著男同學肆無忌憚地陰陽我。」

 

沈北辰的臉，青一陣，白一陣。

 

他有些懊惱：「我從來沒有傷害你的意思，一年之約，你要是不滿意我們就等到高考後。

 

「到時候我們報一起上的大學，我陪你一起，行了吧？」

 

真是多餘和這樣的人說話。

 

我轉頭就走。

 

他氣急大喊：「是你鬧到我媽知道的！」

 

13

 

被叫了家長之後。

 

沈北辰更放得開了，和趙聽雪公然成雙成對。

 

好在我發了一次脾氣。

 

這次之後，就算有人想往我身上拉扯些有的沒的。

 

也隻敢擠眉弄眼地暗示。

 

再沒說出聲來。

 

我們的小縣城裡，教育資源有限。

 

除了在學校裡拼命學習，周末休息，我又找了火箭班補課。

 

日子過得像飛一樣。

 

一模測試。

 

我竟然考了一中前三。

 

班主任站在講臺上，對全班同學宣布。

 

我這個分數，衝刺 985 有望。

 

考得好的和不好的，都成堆討論高考方向。

 

同桌也悄悄問我。

 

「分數這麼高，以後你打算去北京嗎？」

 

我搖頭：「如果可以的話，我更想去哈城。」

 

斜前方突然傳來筆杆掉地的聲音。

 

側目過去。

 

沈北辰正怔怔地盯著地上的筆。

 

14

 

晚自習放學。

 

有人從背後匆匆跟上我的腳步。

 

「宋昭昭，你要去哈城？！」

 

他攔在我的面前：「我們不是說好了一起留在南方？哈城那麼冷，你要去那裡？

 

「那我怎麼辦？你明明知道我分數低，你想去哈工大，我去哪裡？」

 

我皺眉：「讓開。」

 

他不依不饒：「我們說好了的，你怎麼能胡亂改目的地？」

 

高考即將來臨。

 

這次，同學們沒有吃瓜的時間。

 

所有人從我們身邊匆匆而過。

 

我盯著他最近越發消瘦的臉：「誰和你說好了？」

 

沈北辰一噎。

 

「我轉到一中時，我們就說好了。」

 

「有病早點治病吧沈北辰。」我越過他走。

 

卻被他一下抓住了手腕。

 

一種冰冷滑膩的感覺順著手腕瞬間席卷全身。

 

我忍不住，嫌惡地甩他的手。

 

沈北辰執著地不肯放開。

 

「宋昭昭你又鬧什麼！我們不是早就達成一致了？等到大學，我們就在一起！」

 

我深深地吸氣。

 

「放手，或者我馬上報警。」

 

沈北辰一愣。

 

神色復雜。

 

「你……之前從來不會這麼和我說話，一模考得好就變了嗎？」

 

15

 

到了公交站，車還沒來。

 

沈北辰不肯放棄，跟著我，喋喋不休地質問。

 

我忍無可忍。

 

「趙聽雪完成了藝考，你有什麼？」

 

沈北辰愣住：「什麼？！」

 

我問他：「高中的時間，你都用來完成你心裡那股惡心的欲念，初中學習不好找人上高中就算了。

 

「上了高中也不學好，你還指望什麼？

 

「指望沈阿姨把這輩子的積蓄都砸在你身上上大學？！」

 

沈北辰聽懂了。

 

消瘦的臉頰漸漸蒼白。

 

心底壓抑著的情緒得以釋放，我朝他冷笑。

 

「你說得對，我之前從來不會不理你。

 

「但現在不一樣了沈北辰，你已經爛到了泥裡，我連和你說話，都覺得是浪費時間！」

 

心跳，仿佛跳到了嗓子裡。

 

但看他越來越白的臉色。

 

真的很爽！

 

公交車到了。

 

我第一個跑上去。

 

小區門口。

 

路燈昏暗。

 

遠遠看到了有人在張望。

 

沈阿姨看到我，明顯松了口氣。

 

「昭昭，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北辰呢，和你一起嗎？」

 

回頭看了看。

 

小區門口的巷子裡，空無一人。

 

我頓了頓：「下一趟車吧。」

 

沈阿姨「啊」了一聲。

 

面露茫然。

 

「高三真忙啊，放學的時間越來越晚了……」

 

我「嗯」了一聲。

 

低著頭回了家。

 

沈北辰的事，我沒辦法替他解釋。

 

也不知道他為了所謂的「青春」，編了多少借口騙了沈阿姨。

 

就這樣吧。

 

快點考出去。

 

離這些紛亂遠遠的。

 

16

 

一大早。

 

沈北辰等在小區門口。

 

臉色很不好。

 

像一夜未睡的樣子。

 

他的手上拿著飯盒叫住我。

 

「昭昭，我媽特意給你做的排骨。」

 

他抿唇：「她說高三辛苦，給你補一補。」

 

我的目光落在那個飯盒上。

 

圖案精美，很眼熟。

 

趙聽雪用過的那個。

 

「謝謝，不用了。」

 

他追上我的腳步：「這是我媽給你做的，你生我氣，總不能連我媽的氣你都生。」

 

我頓住腳步，似笑非笑：「你是故意的嗎？沈北辰，打著阿姨的旗號惡心我？」

 

他僵住：「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冷哼：「給趙聽雪的愛心飯盒, 給我用？」

 

沈北辰臉色大變。

 

拿著飯盒的手又收了回去：「這是那個飯盒？我……我不知道，這我是媽裝的, 可能她也沒看仔細……」

 

「行了吧沈北辰, 別做這些沒用的事了。」

 

我打斷他：「我已經明確地告訴過你，我們兩個結束了。」

 

頓了頓。

 

我又補充：「普通同學，也當不了。」

 

我轉過身。

 

徑直朝公交站的方向走去。

 

17

 

高三的課程真的很忙。

 

不知道是不是被我說的實話刺激到了。

 

沈北辰開始嘗試學習跟上進度。

 

可高三的知識如海洋。

 

他落了那麼多，怎麼可能一下子補上來？

 

二模，我依舊是前三。

 

沈阿姨拎著不少水果敲開我家的門。

 

欲言又止。

 

「昭昭的學習好, 能不能平時也帶帶北辰？」

 

像是怕被拒絕, 沈阿姨連忙又說：「北辰不會打擾她復習的, 隻在旁邊學著就好。」

 

我媽看了我一眼。

 

不動聲色推回那些價值不菲的水果禮盒。

 

「昭昭高考壓力大，我們也聽說了北辰想學習, 但想跟著昭昭復習，進度怕是不一樣。

 

「她沈姨, 我看你還是給北辰請個家教吧。

 

「別把孩子的前途耽誤了。」

 

阿姨有些局促。

 

抿著唇看了我一眼。

 

千言萬語都化作一聲嘆息。

 

「是我，是我想岔了。」

 

送走沈阿姨，我媽遞給我一杯牛奶。

 

「勞逸結合, 別給自己那麼大壓力。」

 

我想了想，還是告訴我媽：「我想報哈工大。」

 

我媽沒有意外。

 

摸了摸我頭。

 

我才知道，她早就看到我經常對著哈工大往年的錄取分數線出神了。

 

18

 

三模。

 

最簡單的一次模考。

 

我的分數破了歷史新高。

 

開完班會。

 

他站在我的書桌前, 面色凝重。

 

「宋昭昭, 我們一起考到北城。」

 

同桌詫異, 拔高了聲音：「你找昭昭？那趙聽雪怎麼辦？」

 

趙聽雪果然從前面把頭轉過來。

 

沈北辰一滯。

 

咬牙切齒地看著同桌：「要你多事。」

 

我抬眼看他。

 

一起長大的竹馬, 短短的時間，變成了完全陌生的模樣。

 

我告訴他。

 

「北城我就不去了。」

 

沈北辰的唇動了動。

 

我接著說話，一字一句：「畢竟，我也不會一字馬。」

 

他驟然白了臉。

 

我卻拍了拍同桌的肩膀。

 

「走，一起去超市，請你喝冰水。」

 

19

 

高考三天。

 

走出考場的那一刻, 陽光傾瀉在身上。

 

帶著夏天獨有的熾熱。

 

分數出來後, 我突然慶幸。

 

好像我還要感謝沈北辰突如其來的變心。

 

我才把全部的時間都用在學習上。

 

我堅定地遞交了哈工大的申請。

 

錄取通知書如約而至。

 

我爸媽興高採烈。

 

在縣城裡最大的酒樓辦了升學宴。

 

沒想到, 沈阿姨會帶著沈北辰一起到場。

 

出門透氣。

 

我的身後忽然起來一股濃重的煙味。

 

煙頭落地。

 

他聲音沙啞：「宋昭昭, 我再復讀一年, 你能不能在哈城等等我？」

 

我回過身, 沈北辰擠出笑容：「這一年, 我保證不會再和任何人扯上關系。」

 

我搖頭。

 

「不行。」

 

他的笑容苦澀。

 

「趙聽雪的事情，我原本也沒打算一直和她在一起，最開始計劃的就是一年。」

 

他的話, 說得顛三倒四。

 

但我聽懂了。

 

迎著他的視線：「你還不如不解釋。」

 

沈北辰一怔。

 

我譏笑：「我原以為你是單純地色迷心竅, 你這話說完我才知道, 原來不僅僅是色。

 

「你這人還渣, 玩弄感情，令人惡心！」

 

他的臉色一白。

 

「你這是什麼話！

 

「你情我願的事，趙聽雪也沒說什麼, 難不成你真想憑借小時候的約定捆綁我一輩子？！」

 

我呵呵一笑。

 

踢飛了門前的石子。

 

「你說得對, 小時候的約定都是狗屁。」

 

所以，你也不用糾纏我守著小時候的約定。

 

他聽懂了我的意思。

 

嘴唇嗫嚅著。

 

卻說不出一句話。

 

20

 

報到前。

 

我才聽同桌說。

 

趙聽雪接到藝校通知就拉黑了所有人。

 

包括沈北辰。

 

她說，她本來復讀就是來玩的。

 

考上藝校，什麼都無所謂。

 

還有一件事就是。

 

和同桌旅遊打卡的時候。

 

聽說沈北辰找到了我家。

 

是想在暑假裡找我復習, 不過又被我媽三兩句話敷衍了去。

 

我媽說：

 

「我閨女好不容易考上好大學，出門當然要玩個痛快。」

 

未來，等待我的將是嶄新的天地。

 

那裡有國內頂尖的精英人才。

 

未來……

 

我也將是其中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