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午後的烈日，他光潔的額頭冒出絲絲的汗意。

下一秒。

 

他將一紅色本本塞到我手裡：「離婚快樂～」

 

我本想說還沒領離婚證呢。

 

但卻忍不住往下瞧。

 

原來。

 

那個紅色本本，是房產證。

 

「你送我房子？」

 

Advertisement

我承認我被嚇到了。

 

這得多少錢？

 

這少爺瘋了吧。

 

「這不是怕公主離婚了，沒房子住嗎？」

 

「拜託——」

 

「你是公主诶。」

 

21

 

其實這話說一次就夠了。

 

周行知比我小許多。

 

他叫我「公主」。

 

我還挺不好意思的。

 

更別說。

 

他還要送我房子。

 

他擔心我沒房子住，其實也不會。

 

和周序知結婚之前，我就靠自己買了一處小公寓。

 

離婚後，我打算把小公寓賣了。

 

換個地方生活。

 

因此。

 

我不能也沒必要收下周行知的「禮物」。

 

「我知道，你爸爸給你留了不少私房錢。」

 

「但你又不從商。」

 

「以後花錢的地方多了，娶媳婦也要花錢啊。」

 

「房子還是自己留著吧。」

 

我把紅本子還給了周行知。

 

他沒有接。

 

緊繃著臉，把雙手放在身後。

 

「我送出去的東西，就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而且。」

 

「誰告訴你，必須從商才能賺錢的？」

 

「我以後不會比周序知差。」

 

我啞然。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是說——」

 

「你有錢，也不該給我花啊。」

 

我是他什麼人？

 

我和周序知離婚後，就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了。

 

更何況。

 

他比我小了整整七歲。

 

對我來說，還是個小孩。

 

而且我還欠了他一個天大的人情。

 

我怎麼可能要他的東西？

 

可是。

 

我再怎麼拒絕，他也不伸手。

 

最後索性轉身走了。

 

車開得飛快，直接把我甩在後面。

 

隻是在和我擦肩的一剎那。

 

我看見他透紅的雙眼。

 

哭了？

 

22

 

我猜他是開著敞篷車，眼睛進沙子了。

 

以後要提醒他，記得戴墨鏡。

 

這小孩。

 

讓人操心。

 

同時。

 

我手裡拿著還不回去的房本，索性直接回了家。

 

哦不。

 

離婚後，那就不是我的家了。

 

我隻是去收拾東西。

 

周序知住院這麼久，家裡已經很久沒住人了。

 

打開門，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悽冷味。

 

我上樓後，把自己的東西收拾了一下。

 

很快天就黑了。

 

下樓時。

 

周序知坐在客廳裡。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的，我也沒察覺。

 

隻見他鞋子也沒換，坐在沙發上。

 

旁邊放著我的包。

 

忽然想起來。

 

包裡還裝著周行知送我的房本。

 

還是已經過戶了的。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見。

 

不過。

 

管他的。

 

我們都要離婚了。

 

就算他現在不同意，也是遲早的事。

 

隻是。

 

當我下樓時，周序知又換了口吻。

 

不像白天那樣，說自己不同意離婚時，語氣裡都是堅決。

 

反而是「軟弱」了下來。

 

又或許是剛下班，他比較疲倦吧。

 

抬起眼眸看我時，眉眼甚至顯得滄桑。

 

「真要離婚？」

 

「為什麼？」

 

迄今為止。

 

他還不知道，為什麼。

 

也是。

 

如果是因為程雪，那這兩年和他來往親密的，也不止程雪。

 

我如果想要提離婚，早提了。

 

23

 

我也不想遮遮掩掩。

 

既然要離婚。

 

那確實要說清楚。

 

「你不要我送的平安符。」

 

「卻戴著程雪送的佛珠。」

 

「這讓我很不舒服。」

 

「其實。」

 

「也不僅僅是這個，你早就膩了我們之間的相處，很多時候，我和你說話，都像是對著牆壁講話，這讓我很挫敗。」

 

「還有。」

 

「因為你不喜歡羊肉味，就不喜歡我吃羊肉，這讓我很委屈……」

 

不舒服。

 

挫敗。

 

委屈。

 

這還不夠我們離婚嗎？

 

當然了。

 

如果他想聽，還有更多。

 

但我這些，已經足夠。

 

……

 

然而。

 

周序知看著我，落寞的眼神釋放出一點點怒意。

 

混合著他莫名的笑意。

 

顯得特別諷刺。

 

「你騙誰？因為這個，你要和我離婚？」

 

下一秒。

 

他把紅色的房本甩在地上。

 

「你是找好下家了吧？」

 

「周行知。」

 

「他小小年紀，對你倒是大方，口味也獨特。」

 

他挑釁的目光在我身上打量。

 

「你三十二了吧？」

 

「他才多少？」

 

「二十五。」

 

「他倒是不嫌棄你。」

 

……

 

不嫌棄。

 

口味獨特。

 

這話聽著真讓人心碎。

 

原來。

 

當他誤以為別人喜歡我的時候，會說出這樣的詞。

 

「那麼，你要和我離婚嗎？」

 

「終於有人不嫌棄我了。」

 

「你能和我離婚嗎？」

 

四目相對。

 

他的眼神變得越發冰冷。

 

「好。」

 

「離。」

 

24

 

第二天我們就去了民政局。

 

把結婚證變成離婚證。

 

一鼓作氣。

 

在民政局門口，我由衷地跟周序知說了聲「謝謝」。

 

感謝他，終於跟我離婚了。

 

本來以為，還有得拖延。

 

果然。

 

牽扯到他同父異母的弟弟。

 

他的效率都要快好多。

 

隻是。

 

這次利用了周行知。

 

讓周序知誤以為他喜歡我。

 

這太過意不去了。

 

誠如他所說。

 

我三十二了。

 

周行知才二十五。

 

這對一個二十五歲的人來說，太丟臉吧。

 

以後周序知會不會用這點來嘲笑他？

 

他們兩兄弟本來就不對付。

 

扯上我的事，就更不好了。

 

於是。

 

我想解釋一兩句。

 

反正已經離婚了。

 

周序知知道自己誤會了，又能怎樣？

 

然而這時。

 

民政局門口停下一輛跑車。

 

是我熟悉的車牌號。

 

果然。

 

下一秒。

 

周行知就從跑車裡出來。

 

他手裡捧著一大束鮮花。

 

走到我面前。

 

當著周序知的面，他單膝跪下。

 

「江禾，我以後可以追求你嗎？」

 

25

 

周行知認真，誠摯。

 

絲毫看不出，他在開玩笑。

 

可是。

 

我特別希望他在開玩笑。

 

或者。

 

因為我和周序知離婚，他特地給我撐場子。

 

但我又覺得。

 

大可不必。

 

周序知才不會在意誰喜歡我。

 

沒準過兩天。

 

他就要娶新人進門了。

 

……

 

我眼神暗示周行知，讓他停止。

 

然而。

 

他不僅沒看懂，反而更加深情款款。

 

「江禾。」

 

「我知道你顧慮什麼，你比我大七歲。」

 

「可這算什麼？」

 

「在我小學五年級的時候，第一次看見你，就問媽媽，你是不是公主，我長大可不可以娶你。可媽媽說，你是周序知的女朋友。你知道嗎？那時候，我覺得你眼光太差了，周序知是個沒禮貌又小心眼的家伙，他根本配不上你。」

 

周行知起身，站筆直，已經和周序知一樣高。

 

兩個人四目相對，迸射出一道道冷光。

 

「你小學就愛搶我東西了？」

 

「誰搶你東西？江禾從來不是你的。」

 

周行知眉心皺了皺。

 

像被說中心事。

 

但又像沒有。

 

他第一眼就覺得江禾是公主。

 

可是。

 

公主屬於周序知。

 

這多讓人不爽。

 

但他喜歡江禾也是真的。

 

屬於周序知的公主，他想了很久。

 

從小到大。

 

他什麼都有。

 

什麼都比周序知好。

 

可偏偏。

 

江禾對周序知，比對他好一百倍。

 

原以為他拼命把江禾背出火場，江禾就會有所轉變。

 

可是。

 

她並沒有。

 

她還是最喜歡周序知。

 

而同時。

 

周序知的心情，就沒有平復過。

 

從他昨天下午，看到那張房本開始起，他就覺得自己的東西被周行知沾染了。

 

他這麼清高。

 

周行知和他媽沾過的東西，他都一律不要了。

 

怎麼可能還包括江禾？

 

所以。

 

他才這麼果斷地拿了離婚證。

 

可是。

 

當他真把離婚證拿到手，他又後悔了。

 

離婚證說明了什麼？

 

他們再也不是合法的夫妻關系了。

 

如果江禾真接受了周行知了，他也無可奈何。

 

可盡管如此。

 

盡管他心裡顫顫的，但臉上卻還是透著不在乎。

 

「是啊。」

 

「江禾現在和我沒關系了。」

 

「你想要就拿走吧，我不要的東西, 你……」

 

話還沒說完。

 

江禾忽然捂住小腹, 半跪倒在地上, 臉色蒼白得嚇人。

 

26

 

不知道過了多久。

 

我在醫院醒來, 周序知坐在身邊。

 

他告訴我。

 

周行知被他叫人拎走了。

 

然後看我的反應。

 

見我沒任何反應，他的眉眼稍稍舒展了一些。

 

但臉色的陰沉仿佛永遠揮之不去。

 

再次開口。

 

聲音一度變得有些沙啞。

 

「你流產了。」

 

「怎麼不告訴我？」

 

「醫生說你之前刮宮手術沒弄幹淨, 所以才……」

 

他攥緊了手，眼角微微泛紅。

 

「對不起。」

 

「是我不好。」

 

「我不該逞英雄救程雪，不然你也不會……」

 

話沒說完。

 

就被我輕輕打斷了：「助人為樂是好事, 沒什麼不好, 孩子沒來, 是沒緣分, 我已經接受了。」

 

大概是沒想到，我就這麼輕飄飄地翻過去。

 

周序知沉默了很久。

 

除了後悔和自責。

 

他還在想。

 

救程雪的時候，他在想什麼呢？

 

有沒有想過，如果他S了, 江禾該怎麼辦？

 

那一剎那。

 

他好像什麼也沒想過。

 

因為他承認。

 

他確實有點喜歡程雪, 讓程雪活生生S在他面前。

 

他做不到。

 

可如果讓他再想一想, 想想他的後果，想想江禾的未來。

 

他一定不會那樣做。

 

救程雪。

 

是他這輩子最後悔的事。

 

「醫生說, 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周序知掩蓋住眉眼的痛意, 擠出一絲慶幸的笑：「我們的孩子，還會回來的。」

 

我也笑了。

 

笑他天真。

 

「我們離婚了。」

 

「就算生。」

 

「也不是和你。」

 

27

 

我當然知道，周序知喜歡程雪，也放不下我。

 

但這世上，哪有這麼兩全其美的事？

 

我不恨周序知。

 

他也給過我很多美好的東西。

 

比如已經消失的愛。

 

「周序知，下次再結婚, 不要因為過了熱戀, 就把妻子當擺設了。」

 

「她跟你說話, 你要認真聽，也要認真回復。」

 

「這是尊重。」

 

「還有，她送你的東西，你即使不喜歡, 也不要隨便扔掉，更不要轉身又接了別人送的同類型禮物。太傷人心了。」

 

「如果沒那麼喜歡她了, 要及時說。」

 

「如果有一點喜歡別人, 也要及時說。」

 

「這個世上又不是你一個男人, 你不用有太多責任心, 就算和你離婚也能活。」

 

「因為有了二心的婚姻, 才是最折磨人的。」

 

我像個老太太, 絮絮叨叨說了很多。

 

也不知道周序知聽進去沒有。

 

轉頭。

 

他居然在哭。

 

「江禾，我不會再結婚的。」

 

是嗎？

 

那也不關我的事了。

 

28

 

因為我很快就要離開這裡了。

 

第二天。

 

我把名下的公寓掛牌售賣。

 

因為出的價格低。

 

一周後就成交了。

 

出院之後，我也選好了要去的地方。

 

當然。

 

我不打算告訴任何人。

 

因為。

 

我要過新的人生，交新的朋友。

 

當然。

 

離開之前。

 

我也辦好了手續，把房子還給了周行知。

 

周行知知道這個消息時, 給我打了很多通電話。

 

我一個也沒接。

 

我想。

 

我和周序知離婚了，他的執念也該結束了。

 

隻要他願意，他的世界會有很多公主。

 

同時。

 

周序知趕來機場送我。

 

他一個人，身邊沒有助理，也沒有程雪。

 

聽說程雪被他辭退了。

 

具體原因, 我不是很感興趣。

 

見面的時候。

 

他看見我夾在錢包裡的護身符。

 

「可以送給我嗎？」

 

他小心翼翼地問，目光留戀。

 

我搖頭。

 

「抱歉，不行。」

 

「這是我給自己求的。」

 

從今以後。

 

江禾隻為自己求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