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垂在一側的手兀自攥緊。

 

老師看孟父的態度，也開始打圓場：「都是孩子間鬧著玩兒的，也不是什麼大事……」

 

「那報警吧。」

 

她的話卡住了，不可思議地看向我。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包括孟父。

 

他臉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來：「你說什麼？」

 

可我卻絲毫不懼，重復了一遍：「我說，報警。」

 

章靜之前在班級裡便多次帶人霸凌原來的孟清沅，但班裡人大多都漠然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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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們不想把事情鬧大，可我偏不。

 

從前在府裡，我咽下委屈、吞下眼淚，是因為無人可依。

 

但現在不一樣了。

 

作為女子，我也可以為自己討得一份公道，為原來軟弱的孟清沅討回一份公道！

 

9

 

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報警。

 

查監控。

 

過去的事情被一件件翻出。

 

那些看似尋常的日子裡，孟清沅的抽屜裡總是被塞滿亂七八糟的垃圾、S老鼠。

 

凳子上被塗滿膠水，在生理期被一腳踹在腹部，疼得在地上打滾的畫面一幕幕在人們眼前展開，觸目驚心。

 

事情處理到最後，是章靜被退學，她的幾個跟班被處分。

 

原來的孟晏如作為煽動者，不曾親自動手，又有孟父在，自然而然全身而退。

 

我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

 

孟父頭也不回地走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動怒了。

 

孟晏如多看了我好幾眼，到底是什麼也沒說，跟著上車離開。

 

晚風吹來，帶出一陣涼意。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你還挺勇的。」

 

我回過頭，就見是那個幫我說話的男生。

 

我想了想，詢問：「你叫什麼名字？」

 

其實，我心底已經有了答案。

 

但從他口中真正聽到那個熟悉的名字，仍覺不可思議：「沈從周。」

 

他嗓音懶懶。

 

我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就走。

 

沈從周雙手撐在腦後的動作一頓，快步上前追上我的腳步：「喂，見我就走，什麼意思啊？我也算是幫了你哎！」

 

我語氣冷淡：「謝謝，但我沒有要你幫。」

 

是了。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眼前人和前世的夫君如此相像，但這和我都沒關系。

 

就算是前世，我對沈從周也是畏懼大過愛意。

 

他是主掌全家生S大權的主君，而我隻需要做好一個大娘子的本分罷了。

 

如今能重來一回，我想要做我自己。

 

沈從周被我的話噎住了，愣在了原地。

 

我兀自打了車，頭也不回地離開。

 

10

 

我原以為回到孟家會是一場惡鬥，但沒想到，孟父孟母都不在家。

 

隻有孟晏如坐在客廳裡。

 

見我回來，她眉頭緊蹙。

 

我腳步頓住，今天的事孟晏如雖然沒有被處分，但多少受到一些影響。

 

她又一貫看重名聲……

 

若是換了原來的孟晏如，我自然不會在意，可隻有我們知道，現在的我們，隻是兩個李代桃僵的靈魂。

 

就在我以為她會責怪我的時候，她騰地起了身，走到我身邊，恨鐵不成鋼道：「你是不是傻？現在可沒有當伯爵的姑爺給你撐腰，你還非得和人打架？就算之前被欺負，那也不是你，你摻和計較什麼，平白挨打！你說說你，你到底哪兒來的底氣啊？」

 

我靜靜地看著她，半晌，堅定道：「我有法律撐腰，便無懼。」

 

孟晏如：「……」

 

許是想到章靜被退學的下場，她不說話了。

 

良久，又抬手，不知從哪挖了一點藥膏，輕碰了碰我的臉：「女孩子的臉面最是重要，若是毀了容，往後可有你哭的，快些把藥敷上！」

 

我嘶了聲，垂眸瞅著面前嘴硬心軟的嫡姐，心頭微暖，唇角緩緩彎起笑容。

 

難怪。

 

我之前還覺得奇怪，孟家夫婦都去參加宴會了，她怎麼不去？

 

原來是在等我。

 

「……」

 

「行了，沒事的話你回屋去學習吧，我還有點事，出門了！」等抹完藥，她把小藥罐子往我手裡一塞，轉身往門外走。

 

我應了聲，目送她出門後回到房間，回想著今天發生的事，一個念頭在心中破土而出。

 

11

 

高三的課業繁忙。

 

我選了文科，我從前記性便好，諸子百家的書大多都念過，如今重新學起一些文史類的知識便如魚得水。

 

隻數學和英語是個難項。

 

我從二十四個字母開始學，上網聽一些基礎課程，又S記硬背住了三千個單詞，成績總算是提上來了。

 

就是數學，是個頭疼的。

 

不過我也不急，慢慢從基礎開始學起。

 

這段時間，孟母見孟晏如不愛學習，便早早為她定了一個國外的學校，準備送她去留學鍍金。

 

聽到這個消息，孟晏如是反對的。

 

客廳內，幾人爆發了爭吵。

 

「媽，我可不想去什麼外國，我隻想待在家裡！」孟晏如滿臉抗拒。

 

但一向偏寵女兒的孟夫人這會兒卻不肯妥協了，苦口婆心：「囡囡，照你這個成績，在國內讀不了什麼好學校，最多就是私立學校，還不如出國留學，到時候對你找工作也方便。」

 

「那我便不讀書了啊！」

 

孟晏如美眸微挑：「我如今已經成年，可以成婚了！媽你該為我相看婚事才是。」

 

她說得直白，倒是讓孟母驚了一下。

 

下一刻。

 

「啪」的一聲，孟父黑著臉拍桌：「胡鬧！你一個高中學歷，誰會娶你！」

 

我從二樓看下去，孟晏如哪裡被孟父這般訓斥過，她一貫驕矜，眼眶當下紅了。

 

見狀，孟母頓時心疼地將她摟進了懷裡：「好了好了，你不樂意去便罷了，讓你爸在國內隨便給你找個私立讀讀。」

 

我知道，這是孟母最後的妥協。

 

見狀，我搖了搖頭，回房間繼續鑽研數學去了。

 

12

 

轉眼就到了高考。

 

哪怕孟晏如隻是隨意參加，但孟父孟母還是全身心關注。

 

一早便做了豐盛的早餐，又親自送她去學校，全然忘了還有我這麼號人物。

 

還是管家於心不忍，開車送我去了考場。

 

在路上，他嘆了口氣，勸我：「二小姐，您也別難過，若是您考出了好成績，想必先生和太太也會關注到你的。」

 

我翻著數學公式，聽見這話，笑了笑：「我為什麼要他們的關注？」

 

我學習是為了自己學的，與他人何幹？

 

管家沒聽清，疑惑地問：「二小姐？」

 

我搖了搖頭：「沒什麼。」

 

大抵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從前我小娘便走得早，之後我便處處小心，時時在意，早就不在意親情了。

 

……

 

考試很順利，等出了考場。

 

出乎意料，我又遇見了沈從周。

 

少年背著個肩包，對上我的視線，也隻是堪堪掠過，朝我的方向走來。

 

他沒有止步。

 

與我擦身而過間，我呼吸微滯，周遭的時間仿佛靜止了，又在剎那間將時空割裂成兩個時代。

 

那個下朝之後會將我輕擁進懷裡，對我說「娘子，我回來了」的人，如今面無表情地從我身邊，走過。

 

若說沒有半分動容是假的。

 

可我現在更多的，是憧憬。

 

憧憬我的未來。

 

那個不拘泥於大宅院裡的，自由的未來。

 

光是想想，便心跳如沸。

 

思定，我迎著校外的陽光走去，卻沒注意到，那原本與我錯身而開的少年驀地停住了腳步，回頭，深邃的眼底蘊藏了旁人不懂的情愫。

 

13

 

高考之後就迎來了暑假。

 

孟家給孟晏如找本地的一所私立商學院的同時，我的高考成績出來了。

 

發揮得不錯，676 分，夠我想上的學校錄取分數了。

 

得知我的高考分數，孟父難得對我露了好臉色：「表現得不錯，打算報什麼大學？你姐姐成績不好，你作為妹妹，要多幫襯她，不如也報商科。」

 

這還是我自穿越過來之後，他第一次對我和顏悅色，寄予重望。

 

「不了。」

 

我果斷拒絕。

 

事實上，我已經報完了。

 

國內的知名政法大學。

 

聽見我的話，孟母立刻發作：「我說什麼來著，這個小白眼狼就是養不熟！就算她學了商科，往後你把她安排進公司，她反咬我們一口也說不定呢！」

 

聽見這話，孟父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掃向我的眼神也變得凌厲。

 

不過我壓根不在意，自顧自出門。

 

打工去咯。

 

14

 

我早就想好了。

 

用暑假的時間去打工，賺取大學要用的學費和生活費。

 

畢竟，我從沒奢望過孟家會給予我什麼經濟上的支持，也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所以當我在餐廳裡看到和朋友來吃飯的孟晏如時，神情沒什麼變化。

 

倒是孟晏如神情幾番變化，欲言又止。

 

我明白她想說什麼。

 

從前在府裡時，我雖為庶女，但端茶倒水，洗衣做飯，這些事我都是一概不沾的。

 

更別提我當了伯爵府的大娘子之後了，前呼後擁，不知多少人等著伺候。

 

如今的我卻在這裡端盤子，多少有些落面子。

 

但我卻不覺得什麼。

 

靠自己的雙手獲得報酬，在哪個時代都不丟人。

 

孟晏如交的朋友大多是圈子裡的大小姐。

 

認出我的身份，其中有人嗤笑了聲：「這私生女就是私生女，登不上臺面。」

 

「可不是，瞧她幹活的麻利勁兒，說是孟家的女兒都沒人信吧哈哈！」

 

「喂，過來，點單！」

 

聽見最後一句話，我回頭看了眼，見其他人都在忙，便擦了擦手拿著菜單過去。

 

我微微躬著身站在打扮光鮮亮麗的女孩身側：「請問您要點什麼？」

 

女孩微揚著下巴，也不說話，就讓我這麼維持著動作，和旁人說說笑笑起來。

 

我直起身子，但還不等我離開，她倏地發作：「喂，你這服務員怎麼招待的，誰給你的膽子給客人甩臉子？你們經理呢！給我叫他出來！」

 

這便是無中生有了。

 

我按捺住脾氣：「還有別的客人要點單，您可以先考慮一下是否點單。」

 

她挑眉：「我說不點了嗎？」

 

其他幾人都哄笑起來，擺明了給我難堪。

 

但不等我去叫經理出來，孟晏如忽地站起身，一把將我手裡的菜單扔在那女生的臉上：「趙雪茹，你愛點不點！」

 

說罷，她拉著我就走，氣得連包都忘了。

 

我蒙了一瞬，隨即慌忙拎上她的包，走出幾步，想到什麼，又回過頭，看向不可置信的幾人，冷聲道，「人不能決定自己的出身，但憑自己的雙手吃飯，沒偷沒搶，我不覺得有什麼登不上臺面的，倒是你們言辭粗鄙，不堪入耳，多讀點書吧！」

 

身旁，孟晏如的腳步頓了頓，但沒回頭。

 

等出了餐廳。

 

我才發現，她氣得胸膛起伏，甫一回頭，見我仍呆呆的，張口便是數落：「你怎麼回事？之前懟別人那麼厲害，如今為了那仨瓜倆棗，就忍氣吞聲？當真是，當真是！氣煞我也！」

 

我後面說的，她是一句沒聽見吶。

 

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見她發那麼大的火。

 

俏臉都紅了。

 

從前與我作對時，她大多是勝利的那一方，像是驕矜的孔雀，偶爾在我手裡吃了虧，便幾日不理會我。

 

可卻從未為我出過頭。

 

我瞧著瞧著，想到什麼，下意識問：「姐姐為我得罪了她們，往後可怎麼與她們相處？」

 

我現在雖然沒有融入那個圈子，但也知道。

 

圈子裡的人際關系非常重要。

 

而我們出來的時候，我還能聽見幾人在罵罵咧咧。

 

「她們都欺辱到你頭上了，顯然不是可交的良善之輩，更何況，以我的身份，是她們攀著我，我在乎她們做什麼？」

 

孟晏如說著，伸手戳了戳我的額頭，冷哼了聲：「咱們孟家人，哪有讓人欺負了去的道理？」

 

我愣了愣，旋即笑著摟上她的胳膊：「姐姐說的是。」

 

「……你知道就好！」

 

15

 

那日之後，我照例去上班，不過倒是沒再遇見她們。

 

暑假結束的時候，我已經攢夠了學費。

 

自從那日的不歡而散之後，我和孟家的關系也降至冰點。

 

臨了，隻有孟晏如願意送我去機場。

 

她仍是不理解我：「我說你好端端地為什麼要去讀法律？這放在我們那個時候，做到頭不就是大理寺卿？更別提現在了！」

 

我提著行李箱，想了想，回她：「學好了法律，將來遇到事的時候可以保護自己的。」

 

她不予置評。

 

我原以為她又要搬出她那套成婚理論，可沒想到，她沒再說下去，隻拍了拍我的肩：「既然你想好了，那就去吧。」

 

說到這兒，她又頓了頓：「要是你將來實在嫁不出去，我每月漏出點零花錢便夠養活你的了。」

 

我唇角彎了彎，忽地傾身，擁住了她。

 

我的動作來得突然，她頓了一下，像是想要推開我：「幹什麼？別搞這套啊，我可不吃！」

 

「謝謝姐姐。」

 

「一家子姐妹，說這些客套話做什麼，讓人笑話！」

 

她急忙忙推開我，步伐慌亂地離開。

 

我凝視著她的背影，唇畔的笑容加深。

 

嫡姐還蠻可愛的嘛。

 

16

 

我如願前往了我心目中的政法大學。